《蓫鹿茗芯》
一盞清明茶有三境,心有三悟
阿里山深處,群山似墨、雲霧如練,有一條寂靜山徑名為「龍頭嶺」。茶園隱於嶺中,四季霧光養葉,人跡稀少。
傳說只要在這片山裡看茶、做茶、喝茶,能聽到自己心裡許久未說的話。
而這段故事,便是從一位心煩意亂的京城青年——李大華,踏進龍頭嶺的那一年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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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境.種茶——林老叟的心,落在泥土裡
龍頭嶺的老茶園,是林老叟一生的牽掛。
他活到七十,背脊彎得像山裡最老的一株茶樹。別人說他性子古怪,可他每天清晨都會背著竹簍巡山,像跟著山神念經似的,細細看土、看風、看茶葉的呼吸。
某日午後,山霧未散,林老叟正替茶樹修枝,耳邊忽然響起一聲客氣的問候:
「前輩,天還冷,這樣修枝不辛苦嗎?」
原來是剛上山借宿的大華,身著青衫,神情疲倦,看著不像旅行,更像逃避。
林老叟抬頭,看他一眼,笑得像深冬裡剛露出的暖陽。
「辛苦是辛苦。」
「那為什麼還要做?」大華不解。
林老叟拍拍枯枝:「因為不做,來年茶樹會悶壞。人也一樣。心裡的枯枝不剪,新葉長不出。」
大華怔住。
林老叟看穿他眉宇間的糾結,卻什麼都沒多問,只淡淡道:
「想學種茶?跟著我走一段。」
於是,大華開始跟著林老叟,在山裡渡過一個又一個晨昏。他學著分辨土壤的喜怒、聽風勢的強弱、摸葉脈的柔剛,也慢慢懂了林老叟常說的那句:
「茶樹教人,耐心就是心的根。」
然而,他心裡還是有一道結——
那是他離開京城前遭遇的挫敗、失意與混亂,像茶園深處永不散的霧。
林老叟看在眼裡,卻什麼也不急著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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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境.製茶——阿量的火,煉出茶,也煉出心
春初的某天,大華下山採買時,遇見了一位性情豪爽、眉目率真的製茶師——阿量。
坊間稱他「火爐手」,因為他和火說話的本事,是許多茶莊聞名的秘密。
他聽說大華跟著林老叟,立刻笑道:
「老林的茶啊,根基穩,可你這小子——」他指著大華胸口,「心火太急。」
大華霧煞煞。
阿量帶他進焙房,親手示範:
火太旺,茶苦;
火太弱,茶淡;
心太亂,茶散;
心太重,茶滯。
「你知道什麼最難嗎?」阿量搖著扇子笑,「不是控火,是控心。火是直的,人是彎的,你得把心放直,茶才不會扭。」
大華在焙房裡第一次看到茶葉像活物一樣,在火光中翻動、呼吸。
他看得入神。
那晚,他獨自在焙房前的木廊坐著,一邊聽著阿量的火爐在裡頭「吱吱」低語,一邊想:
自己過往的執著、期望、失落,是不是也像這火?一旺就亂,一弱就虛。
阿量忽然拍他肩:「小子,你在怕什麼?」
大華苦笑:「怕我做得不夠好。」
「哈!做茶不是比好,是求穩。」阿量靠著柱子說,「你穩了,茶穩;茶穩了,人也穩。」
那夜,大華第一次感到心裡的霧稍稍散了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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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境.飲茶——喝的是茶,也是自己的影子
一年過去,大華終於做出了第一鍋屬於自己的茶。
茶湯金黃澄亮,香氣輕而不浮。
但他始終不敢替它命名。
某晚,風雪初降,一位行腳僧人至龍頭嶺借宿。林老叟便讓大華泡自己製的茶請客。
僧人端起茶盞,輕啜一口,眸光一亮。
「好茶。」
「前輩覺得……這茶少了什麼?」大華忐忑。
僧人放下茶盞,道:「少了一點你的心。」
大華怔住。
僧人語氣溫和:「你做茶時心慌,喝茶的人便喝得慌;你做茶時心平,喝茶的人便喝得安。」
他指著茶湯:「你現在的茶,火候好,工序也好……唯獨你的心,還藏著風。」
大華不知道風從何來。
僧人微笑:「你怕失敗,怕未來,怕自己辜負過去。心裡風大,茶就跟著飄。」
這句話像一道山雷,劈開大華胸口那塊石頭。
僧人離去前只留下一句:
「當你自己喝這茶覺得安心時,名字自然會來。」
之後整整三個月,大華日夜在焙房、茶園、木廊間徘徊。他面對的是火、是霜、是山霧,也是他被壓了多年的情緒。
直到某一夜,老叟與阿量在茶屋等他時,他端出最新一批茶。
他自己先喝一口。
那一瞬,他整個人像被山裡第一縷晨光穿透——
心裡不再慌、不再亂,甚至沒有期待與比較,只有一種平靜的安心。
「這……就是了。」
林老叟喝了,笑如老松舒枝:「這茶,終於有你的味。」
阿量點頭:「火安,人安,茶自然安。」
三人笑語中討論出這茶的名字,大華笑著提筆,終於在茶罐上寫下四字:
「蓫鹿茗芯」
茶的核心,是人心的初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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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·江湖傳聞
江湖上後來傳開一句話:「蓫鹿茗芯,能照人心;
喝懂茶的人,先喝懂自己。」
有人飲後放下憂惱,
有人飲後想起初心,
有人飲後沈思甚至落淚,
因為那一杯茶讓他知道——
人真正尋找的不是好茶,而是安心的自己。
———心念的茶
「莊主,這茶名為何?」訪茶者輕嗅茶香,好奇問道。
「蓫鹿茗芯。」莊主緩緩倒茶,茶湯金黃透亮。
「這名字有什麼來歷?」
莊主笑了笑,輕抿一口,「多年來,我尋過許多名師,只為求個『清明之道』,結果答案不在經書,也不在言語,而在一盞茶裡。」
訪茶者啜飲,茶香輕逸,思緒瞬間澄澈,驚嘆道:「這茶……竟讓人心念通透!」
「正是此意。」莊主點頭,「願飲者皆能明心見性。」
~~城市遊俠之書劍傳奇~~
